陰千夢

俩死人是赛博案底。有缘别坑再见

That day

*病杨卧床后期的某一天发生的故事。

无差,甚至还没在一起

-


那是杨博尧的至暗时刻。他一门心思投入到双琴的工作里,身体不堪重负,开始崩溃了。

一开始还只是头晕,后面晕得越来越频繁,乏力,提不起劲,去看医生也得不到明显好转。

陈韦丞一直陪着他,无论是去医院还是做检查,他在那段时间接过了杨博尧手上大部分的工作,但仍不能阻止杨博尧病情的进一步恶化。

最终,杨博尧虚弱得只能卧床休息。

陈韦丞很能明白杨博尧此时的心情,他在兼顾工作的同时,努力让杨博尧的日常起居与生病前的落差不要那么强烈。

已经是卧床的第三周。杨博尧的病情已经严重到基本没法说话,为了避免意外,陈韦丞选择和他同床,方便照顾他。



8:27

一晚上时不时查看杨博尧的情况,陈韦丞睡眠质量也变得很差。他疲惫地爬起来,眼睛干涩得刺痛。看杨博尧还没醒,陈韦丞轻手轻脚起床做早餐。医生说最好吃流质的食物,当时陈韦丞就在群组里问两位妈妈怎么煮粥。他也不敢离开杨博尧身侧,就拜托了工作人员买好材料送上他们家。

昨晚睡前他就已经按下了煮粥的按钮。陈韦丞洗漱完,按开电饭煲,舀了一点尝味儿。今天煮的是鸡粥,加了一些青菜碎,米粒煮得很绵软。他把鸡肉捞起来,尽量把骨和肉拆开,再倒回去保温,最后加了点盐。接着是做自己的早餐——烤吐司,中间夹个煎蛋。

吃早餐前他进去卧室看了眼杨博尧,还没醒,于是出去匆匆吃完,换了衣服洗干净手,坐回床上,打开笔记本开始记录杨博尧昨晚的睡觉情况。



9:11

陈韦丞看了眼时间:差不多该醒了。他下床,在客厅搬了张椅子放进厕所,又打开热水器,调好了水温。他尽量先做好准备,让杨博尧洗漱完之后快点休息。

他看着杨博尧一天比一天乏力,最近更加是连手也不怎么能抬起来。但是杨博尧一直没放弃刷牙洗漱,他也不会主动提出来。谁能接受这一个多月前还好好的,现在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的落差呢。当年他坐轮椅的时候尝试过,不敢想象杨博尧此时的想法。

他一边想,一边给漱口杯装满水,挤好牙膏。回到房间,杨博尧已经醒了,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。陈韦丞强撑起一个笑,跪上床拍拍他:“Good morning,bro. ”

杨博尧迟了两秒才看向他,眼里没什么生气。陈韦丞看着心痛,避开他的目光,一边俯下身把他捞起来一边说:“来吧,我们去洗漱。”

杨博尧消瘦得厉害。陈韦丞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把他挪到床边,把他的手臂搭到自己肩膀上,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腰,半拖半抱进了厕所,放在椅子上。

镜子里的杨博尧木着脸,神态憔悴。陈韦丞把水杯和牙刷放进他手里,转身去拿洗脸毛巾。

就这两秒钟的时间,陈韦丞听到了水倒落在地的声音,和清脆的一声塑料响声。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,心下一沉,扯了大毛巾回过身看,杨博尧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左手,本该拿着的杯子掉在地上,杯里温热的水倒了他满身满腿都是,握着牙刷的手在发抖,不知是没力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。

陈韦丞快速用毛巾裹住杨博尧,跑出去拿了干净衣裤给他换。新加坡的冬天不冷,但以杨博尧现在的状况承受不了多一次感冒了。

等换好衣服,陈韦丞擦干净了地上的水渍,重新装了杯水。这次他把杯子放到杨博尧嘴边。他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,前几天只是拿得有些勉强,今天……

平时不管杨博尧有没有在听,陈韦丞还会讲些笑话逗他开心,试图让空气不要安静下来,今天发生这一出,他什么话都说不出。安慰是徒劳,更没法装作无事发生——他们两个都知道这代表了什么。

等洗漱完,他抱起杨博尧背对着马桶,等他自己脱下裤子后把他放在马桶上。

“好了叫我,我就在外面。”他说完,匆匆出去带上门。

杨博尧以微弱的鼻音回应他。

陈韦丞知道杨博尧说不了话,他听着水声也知道什么时候结束。但他想保全杨博尧的面子,哪怕是细微的地方,他也会留意。

厕所里没有声音,陈韦丞受不了站在门口什么都不做,决定先把粥盛出来放凉。



9:43

发生了那个小插曲,陈韦丞开始作出一些调整:例如把餐椅往前挪一点,换了更轻更好抓握的勺子。

在杨博尧喝粥的时候,他坐在旁边用MacBook开始处理事务,并且把一些重要的读给杨博尧听。之前杨博尧对他的处理有不同意见,往往会抬头看他一眼,他接收到信号,就会再说出几个方案让对方选择。但今天杨博尧充耳不闻,只闷头吃粥。

“……,你觉得怎么样?”陈韦丞选了一个平时多少会有争议的点主动问他,而杨博尧头也不抬,嗯了一声。

好吧,换做是他,现在也不会有心情。陈韦丞换了更稳妥的回复,点了发送。



10:38

半小时前杨博尧就停了手,陈韦丞看了一眼他的碗,比平时要剩得要多,他说:“Bro,多少再吃点吧。”

等他过了会儿再抬头,杨博尧把粥搅得米水分离都还没吃一口,他在心里安慰自己:没事,中午再吃。

他收走了碗,问杨博尧:“你是想回去再睡会儿,还是在客厅看看电视?”杨博尧作了个立起来口型,他点头,把杨博尧抱到沙发上,在他后背垫了枕头,帮他打开电视,把游戏手柄和遥控器都放在他手边。

“我去练琴,有事你打我电话。”

话是这样说,陈韦丞仍是半小时出来一次,喂他喝点水,再和他上个厕所。

陈韦丞在拍摄间拿出琴,决定今天先不练习西小协。他翻看ipad里的乐谱,选了首欢快的曲子。



12:53

刚刚按照陈妈妈给的菜谱炖了肉,陈韦丞又做了炒饭和青菜。他在杨博尧的粥里倒了一些肉汁,改变一下口味。

听着播报新闻的背景音,他们吃完中午饭。杨博尧好歹多吃了点,但是坐了两三个小时,看得出他已经很疲倦了。

“去睡觉吧。”陈韦丞给他吃了药,提议道。

杨博尧指了指电视。

“你想玩一把?”

点头。

“Ok,那我们玩一把就去睡。”难得他有兴致,陈韦丞不想扫他的兴,打开switch,分给他一个手柄。

然而还没等他们打完一局,杨博尧的头晕再次不期而至。

他们应对这个事已经很熟练了。陈韦丞关了电视,把他抱回床上,放了个桶在床边以防万一。

杨博尧皱眉躺着,翻来覆去怎么都不舒服,索性拿枕头垫起脑袋。他晕的时候什么都看不了,陈韦丞帮他播放歌单——这是他们尝试过很多次后收集起来的稍微缓解不舒服的曲子。

一次头晕起码需要一两个小时才能过去,在这期间陈韦丞基本不会离开他身边,以免发生什么意外。他拉上一半窗帘,坐在地上记录着眩晕的时间。



15:07

被头晕折磨的杨博尧终于睡着了,并不安稳的。侧躺着蜷成一团。

哪怕中途陈韦丞换了很多个坐姿,他的腿还是坐麻了。他一瘸一拐起身,没忘记打开对方手机放在床头,调出自己的电话,帮他盖好被子,再拿着自己的手机出房门。

他在客厅给工作人员打了个电话,告诉他要买的菜后,开始做家务。之后他进去房间看一眼,杨博尧还在睡。

他放了一个装着温水的保温杯在床头柜,去客厅健身。



16:13

工作人员给陈韦丞打电话,说到门口了。这也是他叮嘱过的,怕按门铃会把杨博尧吵醒。

他掩上卧室的门,把工作人员迎进来,两三个人在厨房备菜,按照菜谱煲汤煮饭。

之前杨博尧跟他说,不想被别人看到他的情况。他理解,身体不好的时候,多回应两句问候都是一种负担。

但是凭他临急抱佛脚的做饭能力,手忙脚乱起来只会煮糊,不得不叫工作人员在杨博尧休息的时候上来帮忙,在他醒之前离开。



17:08

Iphone的铃声响彻了家里,陈韦丞还在备菜,匆匆瞄了一眼屏幕:是杨博尧。

他来不及擦干手,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进卧室,就看到杨博尧趴在床边,手攥紧床单,身体抽搐着却什么都吐不出来。陈韦丞把他稍微扶起一点,拍着他的背顺气,等平静下来,他的眼角已经泛起生理性泪水。

“又头晕了吗?”陈韦丞抽了张纸擦掉眼泪,让他靠着自己,拿起保温杯。

杨博尧艰难地点头。

陈韦丞让他漱漱口并且喝水,问他:“还要躺下来休息吗?”

杨博尧凑近他耳边,他努力分辨出模糊的话语:“……阳台……气……”

他想去阳台透透气。陈韦丞帮他穿了件长袖,把他搀扶出卧室。

但是他忘记了屋子里有工作人员的存在。一走出卧室,外面锅碗瓢盆的声音一下子都停了,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向他们投来担忧的眼神。

陈韦丞立马感觉到手掌下杨博尧的身体僵住了,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,半倚在他身上的人挣开他的搀扶,努力站直朝他们微笑点头,就当是打招呼了。

他不愿意把这一面显露给别人看。陈韦丞知晓他的想法,手上暗自再使了劲扶住他,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阳台。杨博尧几乎是累得瘫坐在椅子上,想装作没事对现在的他来说太过勉强。

“就坐一会儿?准备下雨了,风大,我怕你感冒。”陈韦丞给他披多了件衣服,探了探他手的温度。

杨博尧嗯了一声。他看着远方,新加坡正值雨季,天色阴沉下来,乌云翻涌,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。

陈韦丞站在他身后,盯着他的发旋,轻轻地把手放上杨博尧的肩膀。

当年自己生病,也曾摇着轮椅到窗边,看着太阳西斜,到月亮东升。杨博尧站在他后面陪着他,没有催促也没有说话,只把手放在他的肩上。

他当时在想什么,现在的他又会想什么。



17:37

工作人员敲敲阳台的玻璃门,陈韦丞进去之前,下意识地把杨博尧的椅子往客厅方向拖了点,听到杨博尧哼笑一声。

他们已经把饭菜准备得差不多了。

“谢谢……”

“没事,有什么情况再给我们打电话。”工作人员看得出他没什么心情,提醒了他一些冰箱里菜的摆放,安慰几句后都离去了。

家里恢复了平静。陈韦丞关上门,稍微收拾了一下灶台,就听到阳台传来一声巨响。

一瞬间陈韦丞的头皮发紧,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,大脑一片混乱。

他的记忆像一本被风吹乱的书,想起之前杨博尧还能说话的某天晚上,躺在床上突然问他:“你觉得活着的意义是什么。”

当时他正在一旁用电脑搜索与杨博尧病情相关的资料,听到这句话觉得有些不妙,但他还摸不准对方想说什么,于是试探道:“怎么这样问?”

他听着杨博尧均匀的呼吸声,过了很久很久,久到他都以为他睡着了,才听到杨博尧含糊地回了一句:“没什么。”

那天晚上陈韦丞是彻夜难眠。他想过很多次,这样无休止又找不到源头的病,放在他身上他能撑多久,杨博尧又能撑多久。他们两个人里,杨博尧总是情绪更加稳定的那个,他总有办法把自己和一些痛苦隔离开,很难看到他受到什么影响。面对他们做频道时收到的恶评是如此,面对亲朋好友私下的质疑也是如此,杨博尧接收到之后,用练琴排解,之后再谈起这件事,就跟描述一个故事一样置身事外。而陈韦丞则需要花费大量的心力才能把这些声音排除在外。

在轮椅上的时候,他甚至想过,他真的是太没用了,如果是坐在轮椅上的是杨博尧,肯定会比他更快好起来。

就是因为这种长久以来的印象,他下意识认为杨博尧在这次病中也会如往常一样保持一个好的心态。可没想到,杨博尧也问出了当时坐在轮椅上无数次问过自己的问题:活着的意义,是什么。这句话的背后,意味着杨博尧有动过……那个念头。

当时他没法拉琴,他也是。他无法走动,他也是。他去哪儿都要别人带他,他也是。那他凭什么笃定杨博尧就能保持稳定的精神状态呢。这是傲慢,他太过理所当然了。

这几个星期他是很忙,忙于研究病情,忙于接过工作,忙于照顾杨博尧的起居饮食,忙于应对大洋彼岸双方家长的询问,忙于回复朋友的问候。这都是借口,他应该对杨博尧的心理状态更加上心,明明他在电话里对杨爸爸妈妈保证会好好照顾他,现在倒让杨博尧发展出一个危险的前兆。陈韦丞自责得无法入睡。

他知道自己不能慌,两个人里至少有一个是冷静的,才能一起面对这个难题。但是所有的紧张焦虑,那些害怕的猜想,未知的恐惧,都压到他一个人身上。他找不到人排遣,因为谁一开口对他说的都是:好好照顾他。第二句才是:自己也要注意身体,你们两个不能同时倒下。

他更不可能给杨博尧增加焦虑,只能逼着自己把所有负面情绪转化为动力,自那天起更加仔细地、从外到里关注和照顾杨博尧。陪他说话,优先考虑他的反应,优先在意他的心情。连带着搬进他的卧室同住。

这样高强度不间歇的运转让他身心俱疲。他其实需要一些空间去喘息,但是现实不允许。到后来,他的所有反应都是机械化的,走不了就抱着去,说不了就猜出来,头晕就休息。不知不觉间,在他周围像有一层塑料膜,把他的和情绪隔开。他感受不到的时候,还觉得有些高兴,终于在这个艰难的时刻里学会了不会难过。

但他没想到的是,这一切情绪的积累,就像一个装满的水杯,水随时都会溢出来。那声巨响,就是最后一滴水珠。

陈韦丞嘴里发干,呼吸急促,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,但还是逼着自己迈开腿向阳台走去。

先映入眼帘的是翻倒的椅子,杨博尧的手机,还有他亲手给杨博尧披上的衣服。陈韦丞差点一口气没呼吸上来。

不会的,冷静!冷静下来,他不会就这么扔下你。你们说备忘录里还有很多点子没拍,说等外面好一点就会一起开世界巡演,说还要去看这个世界很多地方的景色。他当年放弃了稳定的职业,你之前放弃了原本伸手可得的平稳生活,最终一起来到新加坡。他不会,他不能!

“Brett!”陈韦丞眼泪几乎涌出眼眶,他快走几步,得以看到阳台的全貌。

杨博尧手肘撑着栏杆站了起来,身体的大部分重心都放在阳台那层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玻璃和铁管上,因为双腿无力,他的上半身往阳台外探出了一些。听到陈韦丞的喊声,杨博尧稍稍回过头,风吹乱了他的刘海,阴沉的天色衬得他的神情晦涩不明。

陈韦丞是扑上去从背后紧紧拥住杨博尧之后,脑子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:他没事。他用力抓住杨博尧身前的衣服,把头埋进他的肩膀——温热的,单薄得有些硌下巴,不过没关系。他大声吸着鼻子,狂跳的心脏总算找到一个归处。

“你没事就好……”他带着鼻音喃喃低语。

闷雷打破乌云聚集的沉寂,狂风裹挟着海水的咸腥向他们灌来,阳台的玻璃被密集的水珠敲打得噼啪作响。

终于,下雨了。



18:25

做饭的时候,陈韦丞几乎是几分钟一回头查看杨博尧的位置。他已经把阳台门锁上了,每次回头看到杨博尧坐在沙发上,有时是看电视,有时是刷手机。只要他仍然在原来的位置上,陈韦丞才会稍微松一口气。

他被刚刚那一幕吓得草木皆兵。

再小心一点,再注意一点。他在心里告诫自己。



19:05

杨博尧的晚餐是煮得软烂的白菜番茄蛋配面,红烧肉去掉肥肉部分,剩下的瘦肉被细心剪成肉丝,同样焖得容易入口。

那些去掉的肥肉,通通放进了陈韦丞的碗里。他舀了两碗汤,在桌子上摆好,才把杨博尧抱到餐桌前。

他一边吃,一边回复双方家长的消息:吃饭了吗,晚饭是什么,饭菜营养够吗。陈韦丞回了几句,拍了张食物的照片刚点了发送,杨博尧那边连汤带水传来了pia的一声。陈韦丞抬起头,正好对上杨博尧抓着筷子,deadface上出现了一点无奈的表情,摇了摇头,脸颊和眼镜上还沾着汤和鸡蛋碎。

“Bro……”陈韦丞忍了又忍,难得见杨博尧这段时间的表情变得生动,他的道歉也没什么诚意:“Sorry,我不应该笑的,但是……”杨博尧翻了个白眼,陈韦丞见状噗地笑出声:“你被面打了吗……哈哈哈哈哈!”

两个人都笑得捂脸,陈韦丞帮他擦掉脸上的汤,顺便取下他的眼镜擦干净,再帮他戴回去。

“Want me to feed you?”陈韦丞开玩笑问。

杨博尧挑眉,陈韦丞读到的意思是“好啊你喂呗”,于是伸筷子过去帮他夹起面。杨博尧低头去够,还没等喂到嘴边,煮坨了的面从筷子间滑落,再次甩了杨博尧一脸。这次不仅番茄皮糊到脸颊,还有几滴汤甩到鼻子上,顺着他高挺的鼻梁缓缓滑落。

杨博尧这次是真的无语了,抿起嘴唇给了陈韦丞一个皮笑肉不笑。
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!!”陈韦丞笑倒在桌子上,“对不起,我把面煮太软了,我也夹不住哈哈哈哈哈哈!”又吃了一记白眼。杨博尧没好气地把脸往前伸让他擦干净。

最后是用上吃意面的方法,把面卷到勺子上。卷的那一步陈韦丞来做,杨博尧自己舀进嘴里。



21:13

他们吃完饭后看了一集网飞的新剧,陈韦丞说趁着现在状态还好,要不先去洗澡,等洗完出来接着看,杨博尧同意了。

像往常的一样,陈韦丞先在浴室里准备好要换的衣服,再打开调试水温,把小飘窗清洗干净,垫上毛巾。

杨博尧坚持要自己洗澡,陈韦丞就让他坐在飘窗上拿着花洒洗,这样就算突发头晕,也不至于没有倚靠而摔伤。

把杨博尧扶进去之前,陈韦丞在心里祈祷,希望和之前一样顺利。

他在杨博尧脱衣服之前拿了毛巾盖在他腰间,接着收拾了脏衣服,把开着水的花洒递给他。出门前不忘叮嘱:“有情况就叫我。”

他掩上门,听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。陈韦丞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,倒洗衣液按键开机。在洗衣机出水的轰鸣中,陈韦丞捕捉到了一些奇怪的声响,那是塑料和地面撞击的声音。只响了一瞬间,他再仔细听的时候,只剩下洗衣机运作的声音了。

陈韦丞扫视周围,没找到类似的声音来源。他想了想,往浴室门口走去。

“Brett?刚才是浴室发出来的声音吗?”陈韦丞尊重他的隐私,只敲门问他,“你没事的话就敲敲?”

没有回应,但是里面的水声很规律,不像是正常洗澡的样子。

“Brett?……我进来了?”陈韦丞决定推开门看看情况,而里面的场景让他大惊失色——

杨博尧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飘窗滑坐在地上,花洒摔到角落,成抛物线的水柱不偏不倚淋在他头上。他捂着后脑勺,看起来很不舒服,也够不着花洒,只能狼狈地偏过头躲避。源源不断的水流顺着他的额发蜿蜒而下,杨博尧不得不张开嘴呼吸以免被呛到。

陈韦丞自责地要命,他认识杨博尧这么多年,在他印象里从来是神态自若,何曾见过这么狼狈的他。陈韦丞的心揪着痛,顾不上会被淋湿,冲进去淋浴间把花洒挂起来,跪在杨博尧身前扶着他的脸问:“Brett!你还好吗?!Brett!!”

他看到杨博尧低着头,嘴唇颤抖,好像在抑制住什么冲动。陈韦丞手指用了点力,让杨博尧略微抬起头和他对视,才看到他脸上滑落的,不单止是头发上的水。

杨博尧没有说话,眉毛微蹙,眼睛发红,嘴唇有些倔强地抿着,眼泪刚涌出来就融进额发流下的水。陈韦丞几乎是在看到脸的同时就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痛苦,毫不犹豫地托着他的脑袋把他拥进怀里。耳边是杨博尧无法辨识内容的嘶吼,垂在一旁的手捶打着地面,溅起一片水花。

陈韦丞一下下拍抚杨博尧的后背,略高的水温使浴室内漫着一层氤氲水汽,他摘下了雾蒙蒙的眼镜,看到了杨博尧后背因消瘦而凸显的脊椎骨,皮肤还有些发红。联想到杨博尧一开始捂着后脑勺,应该是从飘窗滑落的时候剐蹭到皮肤,还磕到了脑袋。

陈韦丞手贴上脊椎骨凸起的皮肤,不知不觉带了点鼻音:“不痛了……不痛了……”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。

等到怀里杨博尧情绪稍微平静下来,他抓住杨博尧的肩膀说:

“看着我,Brett。会好的……信我,医生说了,你会好起来的,只是需要时间。我们后天去做扫描,到时候确诊出是什么病,接受正确的治疗,你一定会好起来的。”

“只是需要时间,Brett,我们最不缺就是时间。”

“我知道你很痛苦,我能感受到。你在难过的时候,我也会难过。”他的声音低了下去,而杨博尧的眼神真正开始聚焦到他脸上。

“在你完全好起来之前,让我来帮你,好吗?不要拒绝我。我知道你希望自己来做,但是现在你在生病,由我来照顾你,这很正常。我们俩是什么关系?你还记得吗,当年我坐轮椅的时候,你也是这样来我宿舍照顾我。”

“让我来帮你,不是代表你要输了。你没有输,我们也不会输。I will always be with you, Brett. 我们一起来面对。”

“我真的不想你再受伤了。”陈韦丞握住他的手,眼里是难过和请求。

水声在狭窄的淋浴间回荡,嘈杂得很,他也不确定杨博尧能不能听得清。直至在沉默良久后,看到杨博尧对他点点头。

陈韦丞松了口气:“那来洗澡吧。”

他把杨博尧抱回到飘窗上,挤了洗发水揉上他的头发。



22:23

虽然帮杨博尧洗完之后陈韦丞也赶紧去洗澡,但还是被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激得连打几个喷嚏。他揉揉鼻子想,自己感冒没关系,他没感冒就好。

衣服先丢在浴室,他拿了吹风机,帮杨博尧把头发吹干。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,总感觉经过刚刚浴室的对话,杨博尧身上没有了那点微妙的抗拒。他的心情因此变得松快,忍不住在杨博尧干爽的头发上揉了把。

收到了那人撩起眼皮,瞥了他一眼。

接着是惯例的按摩时间。杨博尧倚坐在床头,伸手让他从上肢开始,顺着肌肉的方向,大臂、小臂,搓揉着手指和手心,把每一个指尖都搓得微微发烫。接着是下肢,最后趴在床上按摩肩膀和后背。

陈韦丞的按摩手法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,越来越娴熟,而手感下杨博尧的身体是越来越瘦,他忍不住叹了口气,又反应过来不应该在杨博尧面前表现出沮丧,只能希望他没听到。

但是安静的室内结结实实的一声叹气,想听不到都难。杨博尧的手摸到背上,抓住他的手捏捏,随后自己翻了个身面对陈韦丞,朝他安抚地笑了下,拿手机摁下几个字扬给他看:

Don't worry

陈韦丞扁扁嘴,他说我其实很害怕,不知道该怎么办,又没法跟任何人说。

杨博尧又给他摁了几个字:

I kneq

陈韦丞被逗得笑出声,视线从屏幕转移到他的手指上:“你的指甲有点长了。”

小提琴手不留长指甲,他们从小去学琴就受到这种的教导,因此他们的指甲总是剪得干干净净。

不过凡事总有例外。

陈韦丞找来指甲刀要帮他剪,杨博尧的手指蜷进掌心,皱起眉在笑,陈韦丞仿佛都能听到他说:Too much bro.

“那你就当是欠我一次,等身体好了再还我。”

杨博尧脸上保持着夸张的嫌弃表情,手指倒是松开了。陈韦丞抓住他的手,按照记忆中的长度进行修剪。

剪完之后,陈韦丞露出一个坏笑,假装伸手去抓他的脚踝:“脚指甲也帮你剪剪?”

就看到杨博尧无语地按着手机,过了会儿,Siri用她富有感情的机械音念出他输入的字:

滚。



23:15

关上卧室灯,陈韦丞出去打扫了浴室,抓着手机上了床。明明这几周一直神经紧绷,又很劳累,今天卸下一点负担,反而有些睡不着。如果现在不快点入睡,万一晚上有什么突发情况,又没有睡觉的时间了。

他背着杨博尧,缩进被窝里刷着手机,试图找一些助眠的东西看,但困意迟迟没有降临。就在他有些烦躁的时候,被子下伸过来了一只手,拍拍他的后背,杨博尧带着困意努力吐字:“睡吧。”

陈韦丞应了他,把手机塞到枕头下,平躺着闭上眼试图入睡。

杨博尧的手没有收回去,而是搭到陈韦丞的手上,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。

这种安抚似乎是有什么魔力。陈韦丞很快困意翻涌,只有两个念头还萦绕在陈韦丞的脑海里:


好朋友之间抓着手睡,也挺正常;

指甲上有些毛刺,明天得给他磨掉。




-

陈韦丞至今都不知道,杨博尧那天撑着身体站在阳台边是要做什么。

但那已经不重要了。






End.



番外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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